心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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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鲜少会有和煦朗润的时候,阳光透过冉冉晨雾钻进百叶窗被切割成条状,明暗交接的映衬在窗边的绿植上。会议室这种地方向来有着全世界最诱人的催眠曲,尹柯坐在室内通风口的位置,被不时吹来的暖风轻抚得恹恹欲睡。当手机的震感从裤兜里传来时尹柯下意识的抖了两下,这让他有种开会偷懒被抓包的错觉。

【你啥时候回来啊?!.......】他划开屏幕把剩下的短信读完。

【冰箱里的面包也不见了】那人每次发短信结尾总是会加上一个笑到流泪的表情包,跟长不大的小孩儿似的。

【再过半小时,面包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

尹柯编辑完想想又很不放心的补了一句。【镶在橱壁里的那玩意儿叫烤箱,水池旁边的那个才是微波炉。】

【切......我又不瞎!】

邬童回的很快,尹柯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的人刚起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被自己拆穿后横眉竖眼打字的模样,尹柯对着手机屏幕有些好笑的努了努嘴,这可不怪他小题大作毕竟他的同居对象是一个能把饭菜放进烤箱加热差点炸了家里厨房的神奇男人。

合租是邬童率先提出来的,两人是大学同学,尹柯比邬童大两届,三年前尹柯顺利读完研邬童正好大四毕业,那时候的他们与每一个从象牙塔步入社会的青年人并无任何区别,都怀揣着一颗雄心壮志想要在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里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当时尹柯正在宿舍打包行李,老高的电话打了进来说邬童喝醉了,堵在马路上发酒疯谁劝都不好使叫他赶紧过去一趟。尹柯赶到聚餐地点时邬童正在街边抱着根电线杆子吐的稀里哗啦,一见着他就跟没了骨头似的扑了过来,1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体重可不是开玩笑的,压得尹柯膝盖一弯差点儿跪在地上。他简单的跟老高打了声招呼,把人领回了宿舍,半道上去了趟药店买了解酒药。

等邬童吃了药,尹柯又烧了点热水叫邬童喝着暖胃顺手把被子给他盖好,这几天北京一直在下雨,饶是在这高温的炎夏,也阻挡不住入夜后骤降的气温给室内平添不少凉意。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尹柯语气有些无奈。

躺在床上的邬童完美诠释了醉酒的人该有的附加属性,自顾自的冲着尹柯傻笑,压根儿没想回答问题。尹柯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心想自己也是傻跟醉得找不着北的人聊天,有这闲功夫还不如给前阵子在跳蚤市场买的小王八挪个窝。

他转身欲走被拉住了手腕,邬童吭吭哧哧的从床上坐起来。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那双昔日水光潋滟的眸子尾梢都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老……老高要去……去广州,就……就喝多了。”

老高是邬童直系学长兼所在部门的部长,邬童一进学生会就跟着他,大概是瞅着邬童机灵活泛又合眼缘,大学这几年偏心眼儿似的给邬童开小灶,只要是关于邬童的事儿通通大包大揽,当真把他看作自己弟弟般对待。这人要走了,邬童跟他关系好,控制不住多喝了两杯也是无可厚非的。

尹柯抬手压着邬童肩膀又把人按躺了回去。

“我回宿舍啊,东西还没收拾完。”

“那你会走吗?”眼前人还是执拗的拉着他胳膊。

“我不就回趟宿舍嘛……”尹柯满脸黑线都说这醉酒的人容易情绪泛滥还真是不假。

邬童听完似是对答案不满意,索性两只手都怼上了尹柯胳膊,混着酒气晃悠得跟手机挂件似的。

“我是说你也会离开我吗?”

与尹柯远在半山腰的研究生宿舍不同,邬童住的这栋宿舍楼正对着学校北门操场每到毕业季乌泱泱的人群就会聚集于此开始他们的彻夜狂欢,晚风裹挟着嘈杂的说话声和时有若无的音乐声从阳台纷至沓来,尹柯的心也像是因这经久未遇的喧嚣热闹了起来。

对于邬童来说他是重要的人,重要到不想让他离开。这种想法萦绕大脑,几乎将他溺毙。同时又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他该说些什么去回应的,说什么都好,可是脑子跟锈掉一样什么也想不出,好在邬童没让他的窘迫持续多久,自顾自的把话接了下去。

“大学能遇到称心的朋友多不容易啊,反正……你跟小松也是要在北京发展的,小松有女朋友了嘛……咱,咱俩一起租个房子天时地利人和兄弟情深艰苦奋斗什么的多……多多多好啊!”邬童脑子昏沉舌头都捋不直,但此刻的尹柯却觉得自己才是喝醉了酒活在梦里的那个。

邬童见身边的人脸色逐渐暗淡下来以为他不想跟自己一起住,顿时眉头聚拢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嘴都快抿到了下巴尖儿,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把尹柯看笑了,这不由得让他想起马路边被丢弃在纸盒箱子里等待路人领养的小狗,尹柯在心里叹了口气揉了一把邬童的头发。

“住住住,瞧你那点儿出息,我应该把你这模样录下来,明天播给你看,到时候你脸都没地儿放。”

酒精开始持续发酵,邬童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尹柯关上阳台门,把邬童露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起身离开,万物都在黑暗中归于沉寂,空气里残留下的那点儿青年的轻声喟叹,就显得越发不真切且无迹可寻。

尹柯开完会走在路上又给邬童去了个电话,问他中午想吃什么,对方回了句什么都行草草挂了电话,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类似电流滋滋的声响让尹柯头皮有些发麻,某种不好的预感告诉他,家里那货又开始作妖了。

果然,待尹柯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邬童,模样乖巧得很,这是某人每次做错事后惯用的姿态,可劲儿装无辜还特狗腿。

“说吧,又怎么了?”

“碗碎了?微波炉坏了?厨房地砖被你砸出洞了?”尹柯扔下公文包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瘫。邬童特勤快的从冰箱里拿出榴莲递到尹柯嘴边儿。

“我把咱家电饭煲给整坏了。”

尹柯倏地坐了起来,榴莲也不想吃了,很好,邬童的破坏力又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不是,我说你闲着没事祸害咱家锅干嘛,我不就叫你热了个面包?!!”

“我想着你周末还要加班挺辛苦,想提前把饭煮了嘛,本来已经相当完美了就最后出了一丢丢小问题。”

“编,接着编!”

邬童小声嘟囔“我看锅里有锈老觉得不干净就又洗了几遍,后来插电的时候电线短路就给烧了……”

“你怎么洗的?把电饭煲里面的小铁缸拿出来洗的?”尹柯就纳了闷儿了,难不成洗个锅还能洗出花来?

“没,我就是洗了一整个电饭煲……这种玩意儿难道不是防水……”

........

.........

Ok fine,邬童的造作能力果然无人能敌。

“今天下面吃!!”尹柯坐沙发上默了许久,最终把买来的菜放进了冰箱,关上冰箱门的那一霎那声音大到站在他身后的邬童猛颤了两下,邬童也是搞不懂这种莫名怀疑人生的觉着尹柯关的不是门而是自己算怎么回事?

尹柯走了27年的人生路上,有三件事大概是他这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一入冬他妈给他买的大箱加绒秋裤,自己的性取向以及邬童屎一样的厨艺。

故事的开端要从五好青年尹柯先生因为长时间饮食不规律患上胃炎开始,室友邬童表示必须要诚挚慰问病中同志,便从单位食堂亲自煮了粥带回来给尹柯。

一开始尹柯是感动的,挖了一大勺进嘴后就“不敢动”了。真的,他怕一不小心就当着邬童的面把粥给吐出来。

要不是那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太过纯良,尹柯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对邬童觊觎已久的那点儿小心思被发现,这货接受不了想下药把他给荼毒咯。得知那人从小就被家里人护得跟娇嫩的花骨朵似的,锅碗瓢盆都认不齐全时那都是后话了。要想活命,邬童不能做饭,这种认知太过强烈以至于后来三年里,除了一些体力活尹柯几乎没让邬童进过厨房,虽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傻子碰哪坏哪,教啥啥不会天生跟厨房有仇一样。

尹柯把沸水里的意面捞起来准备起锅,邬童过来帮忙端碗。然后一边滋溜溜吃得贼起劲儿一边不忘跟尹柯唠嗑。

“你还记得我们单位有个叫袁莉的小姑娘吗?就之前你接我下班给我送伞的那个,前两天她约了我一起看电影。”

尹柯往碗里倒了点陈醋漫不经心搅动着面条。“然后?”

“我觉得姑娘挺好的。”

“你喜欢?”

“打算处处。”邬童又嗦了一大口意面,从嘴里呼出滚烫的热气儿。

尹柯“哦”了一声心想邬童吃相实在太傻了狼吞虎咽得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吃面就没别的事可干一样。

吃完午饭,邬童在厨房洗碗,尹柯踱到邬童身后照着人胳膊狠掐了两下,疼的邬童嗷嗷叫唤,还没整明白这祖宗又是演的哪出,脚上又传来一阵剧痛,这一脚也是踩得毫不含糊。

“哎呦!你揍我干嘛!老疼了!”邬童表示抗议,尹柯倒是跟平常一样木着脸没什么表情。

“考察一下你四肢是否健全,离了我能不能单独觅食啊。这段时间我要去外地出差你自己外卖吧,或者……”尹柯停顿了两秒“叫你女朋友做给你吃。”

班小松接到尹柯电话时正和一群狐朋狗友在酒吧蹦迪,惊讶尹柯居然要过来跟自己住之余,竹马了这么多年班小松也立马察觉出好友的不对劲,尹柯坐在车里被电话里震耳音响吵得快精神衰弱,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告诉班小松是因为邬童最近谈了个爱万一哪天把人带回家刚好被他碰见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一把火给人姑娘烧没了?那也太跌份儿了。

班小松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跟邬童吵架了?”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从天空倾洒开来,属于白日的喧嚣逐渐沉淀,无风无尘的星空下万事万物都被点缀得越发鲜明,北京的冬天昼夜温差大,车内没有开暖气。尹柯裹紧外套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抽。烟雾从嘴里吐出与呼出的白气融为一体,在身后橱窗光线映照下,琥珀色深邃眼眸里坠入一片透亮的橙,尹柯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半响有些自嘲的轻笑出声。

“小松,你说邬童那臭小子是不是老天爷派来专门收拾我的?”

尹柯喜欢上邬童其实算不上什么一见倾心的故事要追溯的话,时间应该再往前推移回到七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正赶上尹柯他们社团招新,班小松大一那年揣着一股子新鲜劲儿拉着尹柯报了个篮球社,自古好看的人走哪儿都是要被围观的,不久社团新生招募来了俩大帅哥的消息就在学校不胫而走,群众关注度空前高涨,俩人也因此成了社团的活招牌,招新这种担子自然也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北方的夏天白昼总是冗长而燥热,各社团的招新摊子往往驻扎在场地空旷的操场,大型遮阳伞并不能兜住多少热意,盛夏的风夹带着大片暖流无孔不入的侵袭,闷得人浑身都泛起一层绵密的汗。尹柯跟班小松忙活了一上午,趁着饭点儿终于能休息一会儿,摊子需要人守不能随意离开,俩人只能耐着酷暑无聊到联机打斗地主找点乐子。

尹柯是在这个时候看见王凯莉的,高温把空气蒸腾得几近变形,女生牵着身边男人的手笑语嫣然的经过,尹柯与王凯莉初识是在新生交流会,这姑娘与大多数斯文恬静的妹子不同,骨子里都带着北方女孩特有的那种毫不矫揉造作的酣畅感,为人率直到举着酒杯直接递到尹柯唇边儿开撩。“你长得真帅,一起谈个恋爱吗?”尹柯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当真应了那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里挑一。”

也算是梦幻开局般的恋爱,一开始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单单对上彼此那张无可挑剔的颜感觉都能再多热恋个两年。没想到就在前两天王凯莉单方面对他提出了分手,麻溜儿得跟当初追他时一样果断。都说恋爱中的少女联想力能写出一整本纯爱小说来,尹柯也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小女生脾性犯了,加之这几天自己也忙得很,俩人还没找着机会好好聊聊。所以现在谁能告诉他自己女朋友是怎么就牵着另一个男人明目张胆的在学校溜弯的?

班小松对尹柯恋爱的事略知一二,不过他打小脑子就不好使,出谋献策做不到火上浇油是一把好手。他煞有介事的搭上尹柯的肩,盯着人头顶看了半天仿佛瞅见了一大片青青草原。“哥们儿,你这怕不是被绿了哦!”

开启“丧失理智”模式一点儿也不困难,毕竟尹柯从看见王凯莉身旁那小子第一眼就想揍他了。莽撞的动手与下意识的还手皆出于本能,没一会儿两人就扭打成一团,王凯莉急得高跟鞋一跺推了班小松一把。“你看什么呢,帮忙拉开啊!”班小松这才后知后觉的抵在两人中间,实不相瞒他都快变成一块儿压缩饼干了。

“卧槽,尹柯你打我表弟干嘛!”

“卧槽,他是你表弟!那你们挽手干嘛?”

“卧槽,挽手怎么了?老娘小时候还跟他睡一张床上我爹妈都许了你是有什么意见?”

“卧槽,兄弟打错人了啊!”班小松对着尹柯背一阵猛拍,惹得尹柯干咳了两声忍不住冲班小松翻白眼“老子知道,从你俩对口相声里听出来的。”其实他自王凯莉说这人是她表弟后就收手了,估计王凯莉表弟也是因为莫名被揍意识没转过弯,两人现在都维持在互扯衣领的姿势上。

尹柯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恰好又过了午休时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围满操场,讲真,对于尹柯而言现在这种局面实在太尴尬。还是王凯莉先开了口,伸手把她表弟拉到身边向尹柯跟班小松介绍。

“我表弟,邬童,刚考来的,我带他参观参观学校。”

王凯莉又指了指尹柯对着邬童尬笑“尹柯,我……前男友。”

“抱歉,刚是我冲动了。”尹柯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能改,扯下面子也想把事儿给圆回来,更何况今天这场闹剧他一点理也不占。

正在气头上的人并没有冰释前嫌的打算,换谁在路上走得好好的遭了趟无妄之灾都不会有好脾气,邬童还算脾气好的,这人在他眼里也无非是他姐众多死缠烂打追求者里长得最人模狗样的一个,本质上都是一副德性。一年到头总会来上十个八个的也无需介怀。

于是邬童长腿一迈走到尹柯跟前,相当大方得体的来了句。“分的好。”敞亮走人了。

班小松悄摸冲尹柯咬耳朵“这是凯莉亲表弟没跑了,虎里虎气的绝壁家族遗传。”

尹柯没理班小松看向王凯莉“谈谈吗?”班小松砸吧嘴很识趣的坐了回去。

“分手认真的?”

“嗯。”

尹柯皱眉有些不能理解“我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女生把被风吹散的碎发挽到耳后,一双水木桃花眼里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尹柯,你知道什么叫喜欢一个人吗?”

尹柯愣了神,他以为王凯莉会说得更具象一点儿,比如为什么短信回的慢,电话不接这种情侣之间常常碰到的问题。突如其来的提问打得尹柯措手不及,他不懂,他知道自己是喜欢王凯莉的不然也不会在一起这么久。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被女生率先打破,她拍了一下尹柯的肩,语气比先前更轻快了一些。

“咱们就到这儿吧。”

王凯莉自那以后再没找过尹柯,除却莫名被甩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的,班小松生怕尹柯心情不好,隔三差五拉着他出现在学校联谊会上,也是托他的福,尹柯失恋的滋味还没体验彻底,就又深陷在被人单身可撩的死循环里。

他再次见到邬童是在学校运动会男子一千米比赛现场,比赛途中发生了意外,邬童旁边那条跑道的参赛选手突然摔倒,人在惯性作用下第一反应是寻找支撑点,于是顺手拉住了邬童,两人一起倒在了跑道上,那人整个身子的重量全压在邬童腿上,疼得邬童出了一脑门汗。尹柯作为学生会后勤上前查看情况,见着邬童的时候愣了几秒才转身把人背起送去医务室。

“没什么大碍,脚崴了。”邬童躺在床上,校医把他裤腿挽上去,拿了个冰袋示意尹柯给人敷上自己去了里间开药。冰凉的触感让邬童不由“嘶”了一声。

“我怎么倒霉的时候老是能遇见你?”

尹柯笑了一下,把冰袋来回移动以便起到更好的镇痛效果。

“讲道理,你应该叫我一声学长的。”

“讲道理,学长给学弟的见面礼就该是撩架一顿?”

操场那回留下的印象确实太差,也难怪眼前这小学弟狼崽儿似的盯住自己。还别说置气的模样居然显得有些可爱,看得尹柯心情大好,笑意收都收不住。

“那学长请学弟大吃一顿当做赔礼道歉好了。”

邬童显然没想到尹柯居然要请他吃饭一时没了反应,盯着尹柯看了好一会儿,莫名觉得这人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他姐眼光也不算白瞎。

九月中旬的时候,邬童所在的素拓部为学校十一月初举办的校庆晚会拉赞助,邬童负责部内经费管理,拉赞助这种活自然是要往商家多的地方去,北京西单口每到晚上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邬童买瓶水的功夫发现钱包被人顺走了,连带着今天拉到的赞助经费一起没了。旁边跟他同去的小姑娘急得直哭。且不说才进学生会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这赞助拉得不易俩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天才拉到这一家。后天就要上交方案跟经费了时间上也来不及。邬童一边安慰她,一边也暗暗头疼。

晚秋澄净的天空像被蓝色染缸浸染的白布,教学楼外沿生长的爬山虎开始进入漫长冬眠,苍翠挺拔的香樟树叶顺着粗壮的枝干延伸进室内,尹柯摘了一片叶子放手里把玩望着对面那人似笑非笑。

邬童也是一副哔了狗的表情,当真应了那句为什么他倒霉的时候老是能遇见这人。

“交材料来了?”

“不是,我是想问问后天要上交的赞助经费能不能缓两天?”

“噢?为什么?”

邬童有点窘迫的挠头“我钱包昨天被偷了。”

“你还能拉到赞助吗?”

“试试吧,总比没有好。”

尹柯一副了然的表情。“明天早上八点,校门口见。”

“去哪儿?”

尹柯眼里满是笑意,像是要故意逗弄邬童一般把尾音拖的老长。

“帮你拉赞助啊,小学弟。”

第二天,邬童跟着尹柯去三里屯的路上都有点没缓过神来,俩人也算是有过过节的人,上次那人请他吃饭他也给拒了。他没想过尹柯会帮他,而且还相当尽职尽责,看着那人忙前忙后,脖颈上沁出细密的汗突然有点儿愧疚。

“可以了。”尹柯把信封递给邬童。

“其实拉赞助不难,每个学校都有固定的赞助圈子,你刚来可能还不了解。”

邬童接过信封有些别扭的说了声谢谢。尹柯看着对面那人被风吹起的两根呆毛,受人恩惠不自在的模样就想笑。

“讲道理,你应该叫我一声学长的。”

啧,还是个记仇的人。邬童的心情轻松不少,这个尹柯好像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少年虎牙着凉,笑出来的猫纹在尹柯面前显了形。

“那学弟就请学长大吃一顿好了。”

尹柯与邬童的关系看在班小松眼里,那就好比久旱逢雨的小山竹,一节更比一节强。整得那段时间班小松整个精神状态都是恍惚的。

“你怕不是凯莉姐派来的奸细哟。”

班小松得出这种结论的时候邬童正在吃饭,一口没忍住,玉米排骨汤全喷在了班小松脸上。

“啧,你有这想象力,念什么金融啊,去唱戏啊!”

班小松被玉米粒糊了一脸指着邬童一顿揍嚷着太恶心了引得尹柯笑摊在椅子上。

一月初的时候,北京下了一场暴雪,原本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一冷再冷,化雪时走出宿舍门感觉都能直接冻成冰雕,学校因此提前放了假。邬童回到家给尹柯发了张自己穿着高领毛衣吃冰棍儿的自拍配文道:【我在南方的艳阳天里看不见北方大雪纷飞。】

尹柯不甘示弱立马脱了外套发了张自己穿着短袖的照片过去【哥们,知不知道有种电力发热的东西叫做空调?】得到对方【……】的回复后咯咯笑起来。

北京的年味儿从挂满整条街道的大圆灯笼开始,胡同巷口入眼尽是满目的红,张灯结彩喜庆异常。

大年三十那晚,班小松在电话那头道了句新年快乐就开始嚷着他妈做的肘子八角味儿太重,齁死他了,说要来尹柯家吃年夜饭。尹柯被他逗笑也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便相当配合的怂恿班小松过来,反正他家离班小松家也就半小时的车程。果然,那小子回了句“算了,八角味儿的老母亲也要哭着爱到尽头。”给挂了电话一溜烟儿陪长辈打牌去了。

尹柯站在客厅阳台给邬童打了个电话。

“干嘛呢。”电话那头传来同款春晚背景音。

“你说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正准备给你打过去呢。”

“哟哟哟,嘴儿这么甜的。”

“那是,嘴儿甜好还愿啊。”

尹柯被冷风吹得擤了把鼻涕,被邬童敏锐的察觉到。

“咋还吹上风了?进屋里待着去。”

“我在阳台没吹风,许的啥新年愿望?说来听听。”尹柯听话的进了屋,坐沙发上继续跟邬童说话。

对面那人一阵笑。“我瞎说的,不都说要许愿嘛,我现许一个呗。”

“那就希望我们尹柯一整年都不会感冒~”

电视机里主持人领着众嘉宾欢聚一堂,一首难忘今宵过后大家开始倒数迎接新一年的开始,少年的声音持续从听筒传来。

十,九,八,七,六,五……



“一起跨年啊!”



“今年我们家买的橘子特别甜。”



尹柯忽然想起与邬童算不上愉悦的初见以及王凯莉被风吹得胡乱飞扬的发丝用洞悉一切的眼神望着他缓缓说出口的那句……

“尹柯,你知道什么叫喜欢一个人吗?”



“新年快乐!”

嘭!

夜色与烟火相互碰撞,仿佛聚拢了一整个城市的五彩星光,那一刻,尹柯再清晰不过的听见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尹柯坐在觥筹交错的ktv包厢里陪着一帮企业老总把酒言欢,迷乱的灯光红蓝交错着像彩带一样把尹柯的脸分割成网状,距离他搬出去已经九天,除却一开始邬童打电话过来让他报了声平安外就没再找过他。也是,那人佳人在侧称心快意又怎会想起他来。尹柯晃了晃酒杯脚步有些发飘,这种象征性质又不能推脱的政商聚会乏的让人腻味。

“李部长,你们玩儿的尽兴我就先走一步了。”被叫到名字的男人约莫40岁,回头望尹柯,眼睛两边的鱼尾纹笑出了几道深深的沟壑。

“别啊!尹科长。”说着大手搂住了旁边陪酒的小姐嘴角上挑意味分明。“不合心意?”

“哪能啊,这不刚连轴转了好几个大夜身体吃不消嘛”尹柯笑着又敬了一杯酒。

李部长也是豪爽之人,拍了拍他的背客套了两句意味深长叮嘱他年轻人要好好调理身体后放了人,尹柯一边陪着笑眼皮一阵抽搐,合着临了还给人落了个肾虚的毛病?纤腰细臀的小妞他又不好这口,换上个从嫩枝上摘下来的美少年兴许还能多看两眼。转念一想其实他也不需要什么美少年,有邬童就成。

尹柯从两年前开始就没喝得这么醉过了,一个人歪歪扭扭的把笔直的人行道走成了S形,迎面就撞上了人,尹柯囫囵了几声对不起又要往前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低哑带着些微怒气。“你不是跟我说你出差去了吗?”尹柯顾自笑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是没救了,相思成灾到走大马路上都能产生幻觉,直到那双愠怒的眸子清晰坠入自己眼里。原来不是做梦啊。不知怎的尹柯脑子短路下一秒突然很想去买张彩票。

邬童看着眼前人觉得恼火的不行,自上回尹柯出差期间他给尹柯打电话差点儿误事后,他就很少在尹柯工作时间联系他,但这次整整九天了无音讯,邬童今早实在没忍住打了个电话,没打通一直到下午尹柯也没给他回过来,邬童担心去了趟尹柯公司,问了他同事才得知尹柯今天在王府井有个饭局,正奇怪那人回来为什么没告诉他,前台一姑娘脸熟他,便多了一嘴说起尹柯这几天应酬多,上班气色都不太好。邬童这才知道尹柯根本没去外地出差。等他赶到王府井的时候,这人慢悠悠走在大马路上脑袋都快跌进地里了,也不怕冒出个不法分子半路抢劫什么的,看的人来气。

没什么心思跟醉酒的人废话,邬童直接把人拽停下来。

“车钥匙呢?”

“嗯?”

“嗯什么嗯?你应该有开车过来吧,钥匙给我你这样怎么开车?”

“去哪儿?”

“回家!”摊上一大堆未解之谜,眼前这人还不配合邬童仅有的那么点儿耐心快要被磨没了。

尹柯在口袋里摸索找到手机抠出来“我叫小松来接我。”

电话拨到一半被邬童挂断,脸色沉的能滴出墨来“你这阵子都住在班小松家?”

“走之前还好好的,尹柯你怎么回事?”

尹柯苦笑了一下微醺的眼里满是落寞。还能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不也只能这么回事了吗?

年少时的欢喜总是炙热如火,又像深林里长出的第一抹嫩绿柔软的不得了,遇上邬童那年尹柯20岁,喜欢好吃的食物,喜欢好看的人,喜欢被风揉皱形状各异的云,喜欢地平线展露出鱼肚白的大海,那些喜欢是暖的带着万物朝气蓬勃而生,直到他喜欢上邬童,喜欢变成了北京八九点钟早餐摊子上为那人买的豆浆油条,陪着他熬夜做好的设计图表,几场乏善可陈的足球比赛以及无数个夜晚想触碰又胆怯收回手的妄念。是小心翼翼朋友身份陪伴,是你的左手与我的右手三公分以上的距离,是抑制住心跳的严寒冬雪。

从此这世间的雨皆从心上来,无可躲。

尹柯挣开邬童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邬童一路压抑的愤怒转瞬爆发。“尹柯,你他妈到底在闹什么?!”

“我喜欢你。”

尹柯找了个墙壁拐角倚上,以前害怕那人会离开自己不敢说出口的告白就这么轻易说了出来,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安局促,甚至有些解脱。

邬童呆愣了两秒没想到剧情走向,无数句MMP挂在嘴边儿又吞了回去。“那啥,我也挺喜欢你的,哎呀,都是兄弟讲这些干嘛,好了,大不了我不生气了嘛,这是什么新型哄人方式,整得还挺先进.......”

看着邬童脸红到耳朵根儿,尹柯这下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了,酒意都醒了八分。

“你这几天,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吃脑残片了?”

“什什.....什么啊。”

尹柯深吸一口气仿佛赌上了所有。

“我喜欢你是你对袁莉,袁莉对你的那种喜欢。”

“是想和你接吻,上床睡觉的那种喜欢。”

“听明白了吗?”

时间仿佛凝聚,四周静得吓人,邬童惊慌失措的神色汇成一把刀凌迟在尹柯心上,他缓缓闭上眼,不想让无处可藏的脆弱倾泻下来。

“你走吧,别再给我留任何念想了,你不懂,真的很难受的。”

尹柯不知道自己在墙角蹲了多久,直到班小松的电话打了过来,整个人仿佛才恢复了知觉。 夜色笼罩着街道,周围很静,静得尹柯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周末午后的阳光从阳台直射进来,邬童坐在沙发上盯着空气中的灰尘粒子发了呆。袁莉早上来过邬童去开门的时候刚睡醒,迷糊揉着眼下意识嘟囔了声尹柯的名字,直到耳边传来柔柔的女声才反应过来叫错了人,心里莫名有种失落感。

尹柯走了,屋子又好像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玄关口摆放的两双款式相仿的男士棉拖,客厅茶几上他与尹柯上个月一起挑的果盘,浴室洗漱台上红蓝漱口杯,牙膏也是尹柯帮着买的,那阵子邬童口腔溃疡咽口水都疼,尹柯特意网购的,据说功效很好刺激性小,邬童拿起牙膏手指划过光滑的表面,不用多少力道就能把软管包装按凹进去一截,邬童盯着那一小块儿凹陷出了神,那人在的时候不察觉,人走了却瞅哪儿都不对劲。

“邬童你家料酒放哪的?”

女生浓密的睫羽衬着暖阳煞是好看。身上的围裙是邬童买的,当时觉得那人一脸嫌弃的表情很有意思,恶趣味的买了条粉色的,中间口袋装饰还是一个硕大的蝴蝶结。尹柯每次做饭邬童看着都能笑上两声,一开始那人还能举着锅铲佯装踢上邬童几脚,后来直接无视然后光明正大的在邬童饭里放上两大勺盐巴,齁到他笑不出声。这些再日常不过的事情,越回忆就越深刻,邬童站在客厅眼睑眉梢都柔软了下来,随后密密麻麻的酸疼感就袭满四肢百骸直达心脏。

“别做了。”

邬童心下没来由烦躁,他不知道料酒在哪以往这些都是尹柯在打理,围裙该是尹柯穿着的,厨房也该是尹柯的,这屋里的一切都该是他和尹柯一起的,青年深吸一口气眼里透着细碎的光,阳光把他的头发染成亚麻色整个人在光晕下好看的不像话。

“袁莉,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拒绝了袁莉后,邬童就一直挺尸在沙发上,厨房洗水池里不停发出滴答的水声,邬童搞不懂这种不适感到底源于哪里,只感觉身体突然被抽走了活力,他慢腾腾从沙发起身挪到阳台的木椅上坐着,这木椅连带着上面鱼缸里的小王八都是他跟尹柯一起去跳蚤市场淘来的。

椅子是留洋过来的二手货,年代久远,上面纯木质藤蔓状花纹被岁月侵蚀成青苔色,人坐上去,老木椅就像承受不住般的发出吱呀声响,窸窸窣窣掉下一堆木屑来,对于邬童这种处女座重度洁癖来说简直不能忍,家里掉上一地木头渣子光想都头疼,当初俩人在大街上因为椅子归属问题折腾了好久,最终架不住尹柯喜欢还是买回了家。邬童坐在木椅上指着小王八的龟壳一阵瞎戳。

“你主子名字都没给你取一个。他不要你了知道吗?”

小王八许是被养久了一点儿也不怕人,优哉游哉的攀在一颗小石子上伸长脖子晒太阳。邬童觉得无趣指尖沾了点水,一笔一划的在龟壳上写尹柯名字。

北京晴好的天气不多,一阵风袭过,窗外梧桐树叶打着旋的从树上飘落下来,光秃的树干上成霜的白露融成水珠不时滴落几滴伴着泛黄的枯叶一起沉入土里。时间像停歇的沙漏变得悠远绵长,邬童指腹摩挲手机屏幕,把里面那个想打却没有勇气拨出去的号码看了千万遍。

微风不噪,阳光正好。他开始想念尹柯,非常想念。

班小松把手机短信甩到尹柯面前:“咱们篮球社过两天要搞个同学聚会你去吗?”他想了想又冲走进厨房的尹柯嚎了一嗓子“要不我帮你拒了吧,邬童也是咱们社的,到时候你们……”

“去吧,好歹也任了个副社长,他知道我在不会来的。”尹柯没等班小松说完就给了回复。班小松深知这几天尹柯因为邬童状态一直不大好,扯了粒葡萄吧唧进嘴里不由叹了口气“先是凯莉姐,再是邬童,你说你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他们家多少钱,感情路才能不顺成这样儿?尹柯握着玻璃杯的手抽搐了两下,一个不留神就拆了半袋胡椒粉放进牛奶里顺手递给了班小松……

人在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塞牙缝,这句话是真的。尤其是在聚会上看见邬童的时候尹柯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偏偏好死不死大学这几年尹柯,班小松,邬童这仨人铁三角的关系人尽皆知,他们社长大人一个激动拉着邬童大手一挥连带着他跟班小松都被圈了个满怀。离得太近了,尹柯的手臂紧贴着邬童的,羽绒服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四周全是那人熟悉的薄荷洗衣液清凉味儿。尹柯控制不住自己余光偷偷瞟邬童,那人还是老样子,丝毫没有见着他的尴尬模样,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嘴角还噙着笑心情好的感觉都能哼出歌来。这么开心的吗?尹柯突然觉得没来由的燥热,跟社长寒暄了几句,从狭小的空间抽身出来。一个人来到室外的凉亭坐着,胸口郁结的那股气儿才慢慢缓了过来。

“不冷吗?”头顶传来略带笑意的男声,声音的主人挨着尹柯坐下。

尹柯怔了一下随即笑开,陈毅是尹柯学长,尹柯进校篮球队打得第一场比赛就是同陈毅一起,他打前锋,陈毅后卫,那场比赛俩人配合默契赢的很漂亮,接着又一起进了篮球社一来二去关系就熟了。后来陈毅毕业南下就职,尹柯留校读研。虽然一直有联系但这依旧是俩人时隔多年来为数不多的重逢。

“学长?我之前还在想你会不会来呢。”

“哦?我可是一进门就看见你了。”陈毅笑了一声抬手把尹柯掉落的围巾一角重新叠了上去。与旧相识重逢是一件能让人身心愉悦的事,也暂时让尹柯这几天被邬童占据的大脑松懈了下来。俩人坐在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尹柯不无感慨觉得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自己也是要奔3的人。

“你过得还好吗?”

“还行吧,也就那样儿。”尹柯搓了搓手眼睛看向别处。

陈毅注视着尹柯的目光变得深沉,混着入夜的寒风,语气轻柔。

“广州离北京太远了。”

尹柯顺着话茬不住点头“对啊,所以我还以为这次聚会你不会来了。”

陈毅打开了一罐啤酒递到尹柯手里。

“会来的。”

“为你。”

尹柯心里咯噔一下笑得有些勉强“学长还是这么幽默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陈毅抬手揉了揉尹柯的头,动作很是温柔,眼里笑意满满。

“给我一个机会跟我试试吗?”尹柯整个人当机中,完全没意识到陈毅停留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脑子想得全是这哥们柜子造的也忒深了,大学处了这么久愣是没让他觉出半点不对劲来。拒绝的话还没想好尹柯忽觉一阵巨大拉力扯住了自己,瞬间与陈毅隔开老远。

“邬童?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了?就许你们在这花前月下对酒当歌,我出来赏个月不行?”

班小松跟在后面看着剑拔弩张的仨人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咳咳咳……这黑黢黢的天儿能看到月亮少侠也是好眼力。”

邬童那天晚上听见尹柯告白后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尹柯,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当兄弟处着的,尹柯还跟他姐好过,他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尹柯叫他走他就真的很没骨气的走了,走到一半又害怕那人醉酒出事给班小松打了电话自己躲在一旁看着班小松把人接走了才离开。后来回到家情绪稍微缓解之后却越琢磨越不知味儿,无数次揣着手机想找尹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次聚会也是,一个人在卧室折腾好久,衣服堆满地瞅哪件都不好看,追姑娘都没这么上心过。

后来见着尹柯就止不住的打量他,感觉那人瘦了些,还是冰冰冷的模样,许是太久没见了,明明一切如常,邬童却混着莫名的心悸,连日来阴霾的情绪都豁然开朗了不少。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尹柯直到那人出了酒吧门,他也费劲儿的钻出人堆跟了出去,其实他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看不见尹柯,讲不出的心慌。再后来他就看见陈毅对尹柯动手动脚的,那气氛站老远都能察觉出猫腻,邬童的情绪先是被愤怒填满然后又从中品出了那么点儿吃醋的意味。

他不是喜欢自己吗?转眼就能跟别的男人亲亲我我吗?行动比意识快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上前生拉硬扯把俩人分开了。

邬童依稀记得有陈毅这号人,存在于邬童不曾与尹柯度过的前两年时光里。后来这货走的时候尹柯好像还当着他的面儿表达过不舍,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越想越吃味儿,对上那人的语气都硬上了三分。邬童上前拉住尹柯的手把人往屋里带,朝陈毅下巴一扬。

“说完该进去了吧,大冷天站外边儿吹冷风是什么特殊癖好?”班小松在后边儿尴尬圆场“是啊,是啊,天儿太冷了,咱们进去聊!”陈毅跟没听见似的一双眼睛盯着尹柯就没挪开过,邬童侧过身子把尹柯整个人挡了一大半心情才舒爽了些。

“你就不能离这种人远点吗?”邬童一脸不满的望向尹柯。

“这种人?哪种人?我不也是这种人吗?”室内暖气开的很足,单穿一件羊毛衫稍微活动一下就能捂出汗来,但尹柯的心却留在了冰天雪窖里。

“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想你离他远一点。”邬童急着解释尹柯的脸色却越来越冷。

尹柯觉得自己是真的傻,当邬童拉住自己的那一刻他居然还在期盼着或许自己跟那人还有那么点儿可能性,邬童还是在乎他的。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也许邬童是在乎他,那种在乎只与日积月累的习惯有关,就好像一直陪在身边的某样东西突然消失难免心生挂念,时间久了自然会割舍掉。尹柯垂下眼帘斑驳阴影晦涩不明的打在脸上让人看不出情绪,人生没有多少个七年可以耗,在他变得更伤痕累累之前,他要离开邬童。

邬童坐在吧台,伏特加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双眼被酒精熏得通红。半小时前聚会结束尹柯跟着陈毅出去了,邬童作势要跟上去被班小松拦住。

“你以什么名义把尹柯叫回来?朋友还是男朋友?这朋友吧你不能阻止好兄弟自由恋爱啊,男朋友你当吗?”邬童瞬间颓在椅子上一点劲儿也提不起。班小松撑着邬童把人往车里送,引擎发出细微轰隆声,班小松打开暖气心里明镜似的。邬童现在这模样他在尹柯脸上见过无数次。

都说喜欢一个人就像在心里为他造了一座城,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奇珍异宝四海河山都捧到那人跟前,尹柯不同,不明不白喜欢上邬童那会儿,他还是个心理上只能接受自个儿喜欢漂亮妹子的有志青年,每天半弯不折的把班小松折腾的够呛,整得班小松那阵子跟他家侄女讲睡前故事,看见豆大一个格林童话的童字都有心理阴影。别说造城了,尹柯那薄弱的心理素质顶多能堆出个小茅房来,还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那种。这也是直接导致了这两人磨磨唧唧7年还在原点踏步的原因。一个缄默不语,一个蠢到无与伦比。他跟栗子的结婚请帖是用烫金的还是嵌花的都琢磨好了,这俩人还在cosplay好兄弟,好知己,好室友。班小松痛心疾首,大腿一拍,仰天长叹:“纯情!太尼玛纯情了!”他伸手掐掉邬童的烟,单刀直入。

“你喜欢尹柯。”肯定句。

“有意思?”

“字面意思。”

“他也能很容易的喜欢别人,就像喜欢我一样……”邬童眼底一片清明提醒着他没喝醉的事实,他倒是希望自己是醉的,这样就不用一直回想尹柯跟着陈毅走的画面。

“尹柯喜欢你七年了。”邬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一样疼。班小松不以为然的笑着“他肯定没告诉你吧,那么骄傲一人。”车子在马路上行驶,倒退的街灯映在邬童脸上又消失,寒风拂过他的发从颈窝钻进衣服里,邬童却感觉不到冷。

“知道七年是什么概念吗?一年365天,每天太阳东边升西边落尹柯伴着日出数着日落全年无休的爱了你七年。”

“他是北京户口你知道吗?知道什么叫北京户口吗?人家根儿在这,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有车,有钱,还是高级白领。再不济回家跟他爸妈睡一屋,他家离单位步行就十来分钟,犯得着跟你一起租房子每天上班堵得跟夹心饼干似的吗?”这些稍微一想就能明白的事实邬童从来没认真想过,因为尹柯在他身边,一直在他身边,过去七年里他甚至从未想象过他会失去尹柯。当他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问题时他发现尹柯早已填满了他的过去,并且活在了他的未来里。

班小松在邬童家门口停了车。


“你大四那年咱们跟外院打了场比赛,我不小心摔伤了腿,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得把这事儿瞒下来别让家里人知道省得他们担心。”

“后来咱们去了郊区集训,尹柯要参加院里书法比赛没过来,你被我们院一学弟撞倒右腿骨折,你打着石膏躺在医务室里,你还记得你恢复知觉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你说:“别告诉尹柯。”

班小松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邬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从很久以前,你能给尹柯的早就超越了友情。”

邬童坐在车里,黄昏的光线打进来,车窗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他棱角分明的脸。所有的情绪都在这无言的夜幕下无所遁形。邬童闭上眼睛,某个答案在心里生根发芽。

在班小松眼里尹柯是一个很少矫情的人,遇见难过的事儿大多都一个人憋着,他说过最矫情的话也不过是那天晚上在得知邬童交了女朋友后彻底死了心宿醉在班小松家里,眉目含笑却像是马上能哭出声来。

“小松,感情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心不由己的。”

班小松把前座的外套递给邬童宽慰道。“放心,尹柯大概只是想把话跟陈毅说清楚,”他拍了拍邬童的背拿出了往日少有的正经样子。

你们俩这孽缘是一起作出来的,别让尹柯一个人走完了。”

尹柯确实如班小松所言只是想把话跟陈毅说清楚,虽然不懂为什么陈毅会喜欢自己,但这种承蒙厚爱的感觉太让他揣揣不安。陈毅显然也知道尹柯的意图被拒绝没有太多惊讶反而沉静的望着尹柯,看得尹柯都有些不自在了。

“你有喜欢的人?”

“算是吧。”

陈毅笑得温和“你每次看着邬童的时候眼睛都一闪一闪像是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一样。”

尹柯有些错愕又有些释然“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有种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的错觉。”

“也没那么夸张,只是碰巧你每次望着他愣神的时候我也都在看着你罢了。”尹柯听完突然有些难过甚至感同身受,他与陈毅又有何区别,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谢谢你。”尹柯笑容清浅和着风让傍晚的气温都暖上了几度,这话对着陈毅说,也说给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自己。

四月初,大地开始回暖道路两旁的樱花树灰枯的树杈上先是轻盈的长出几朵粉红,而后密密麻麻缀满枝桠。盎然春风袭过,花瓣卷着清丽香气扑鼻而来散落四地,青年站在大街上略带紧张的拨弄头发,像是一副令人心动的风景画。

“邬童你到底想干嘛?”自打上次聚会完尹柯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邬童出现在他们单位门口给他早中晚不停歇的投食了。班小松说的没错,他上辈一定是欠了邬童很多钱,这人才会每到他准备放弃重新开始的时候搅得他不得安宁。

“喏,早饭。我们学校附近那家的,你最喜欢喝的蛋奶粥。”早晨温度还是蕴着寒气,青年握着塑料袋的手被冻的红彤彤,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大红萝卜。

尹柯没有接只是看着邬童。

邬童笑容浅了点,一双桃花眼直直望向尹柯柔和又坚定。

“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像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样重新开始。”习惯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听见这种话时尹柯还是会该死的,没来由的心动,就好像小时候他特别想吃一颗糖,当吃到嘴里时就会变得很开心,放在懵懂无知的幼年时光里这叫天真,但尹柯已经28了,他爱了邬童七年那人都没能给他半点回应,活到这把年纪还抱有的天真,叫智障。

尹柯扭头走的时候没有看邬童一眼,他不能再泥足深陷而不自知。整整一个上午尹柯都心思烦乱,班小松打电话来的时候恰巧捅破了他情绪的宣泄口。

“你那天晚上送邬童回家是顺道给他换了个头吗?麻烦换回来成不?”

“你拍电视剧呢?他只是受到了上帝的感化顿悟了而已。”班小松觉得尹柯比喻贼搞笑,乐不可支的帮尹柯出招。

“人生苦短,不妨一试嘛。”

尹柯眼睛跟着办公室里吊顶电扇转了几圈有点晕乎,索性闭上了眼。

“他不喜欢我,一时新鲜罢了。”

“轴!你就轴吧,轴成个小老头陪着我儿子打酱油!”班小松恨铁不成钢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完全想不起他一开始找尹柯是干啥来着。

邬童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趟,提了个保温盒立在前台,人又生了一副好皮囊,不少人驻足观望寻思着是哪家姑娘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尹柯走出来的时候感觉被人盯的脸都要烧起来。

“你不用送,我可以自己出去吃的。”

邬童笑得有些落寞随即扬了扬手里的饭菜,献宝似的。

“今天不是外卖,山药炖排骨我自己做的,对胃好。”

这么多年有尹柯惯着,邬童几乎没有下过厨,加上做的东西极为难吃尹柯也没生出过让他做饭的想法,本来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尹柯瞥见那人手上新增的伤口,密密麻麻连着好几道,有些贴了创可贴有些没贴,心又软了把饭盒接了过来看着邬童笑成一朵向日葵,尹柯莫名老脸一红赶紧蹿进办公室。

尹柯同事小胖对尹柯的神秘午餐充满了好奇心,今天尹柯一进门脸色就怪怪的,盯着巴掌大的铁盒子十来分钟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手指叮叮咚咚敲了半天把盒子转来转去就是不开吃。于是趁尹柯去交材料的空档,小胖实在忍不住把魔爪伸向了尹柯的办公桌,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疙瘩让尹柯稀罕成这样。

哟,山药炖排骨?颜色还搭配的挺好看,香味儿也挺不错的,小胖四下观望了会儿,寻思着尹柯也不是小气的人,他就吃一块儿尝尝味儿,心里这么想着手已经捏起一根牙签戳了块排骨放嘴里……

尹柯回来的时候,发现小胖正用一种极其怜悯的表情望着他。

“怎么着?我脸上是播了部感动中国纪录片吗?你瞅瞅你这小眼神青藏高原的雪都要被你融化了。”

小胖挺起胖嘟嘟的啤酒肚一个箭步走到尹柯跟前握住了他的手语气相当诚恳了。

“柯啊,以后你午饭哥请你吃!别吃这个了。”小胖指了指邬童送过来的饭盒。“会死的啊!”

尹柯:……

正值春夏交替,随着天气转暖空气中各种细菌病毒像是找到了滋生的温床张牙舞爪的袭来。尹柯不幸随了趟大流光荣感冒了。给单位请了假迷迷糊糊躺床上睡了一天。

是被入夜的阵雨吵醒的,雨点有节奏的敲击在玻璃窗上。尹柯从邬童那搬出来后没有回家跟爸妈一起住,租了个离单位近的5层小楼房住了下来,尹柯住在二楼隐约听见楼下有人叫他的名字。抱着许是听错了的心态撩开窗帘竟看见邬童伞也没打的站在雨里。

“操!”尹柯忍不住爆粗口。

青年的顺毛被雨水打湿模样有些狼狈。“我没有你家门禁卡手机没电了,嘿嘿。”

“你吃药了吗?给,这是中成药没有副作用的。”邬童一股脑把药塞进尹柯怀里见尹柯还是不说话有些尴尬的捞了捞头。

“那我走了啊,……晚安。”

“邬童。”尹柯因为生病语气有些发虚,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惨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看见邬童淋着雨跑进来时,心中油然而生出恼怒感,以前也是,大冬天不开暖气穿着秋衣赤着脚在家晃悠,感冒了还要踢被子逞能跟人比赛游泳。嘴长在他耳朵上那人都跟听不见似的。尹柯生气,自然对邬童没什么好脸色。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

邬童衣服湿得往下滴水,从屋檐上滚落下来的雨水打在他的肩膀上,衬得眼睛也湿漉漉的看起来特别委屈,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嘀咕了一声。

“我不缺心眼儿,我缺你。”

尹柯怔在原地望着邬童说不出话来,那人捏在手里的公文包,还没来来得及摘下的西装领带,鞋底混着的淤泥,裤腿上染上的泥巴印子都在向尹柯揭示着眼前这人是以怎样急迫的心情想来到他身边。

好像逃不掉了。

虽然从喉咙里拉扯出来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但尹柯的心却像是被人圈养的鸟放归山林后发出了清脆回甜的声响。

“那还不过来让老子抱一下,杵我家门口辟邪来的吗?”

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邬童的怀抱是滚烫,像是能给予他源源不断的能量,七年,在那些星辰璀璨抑或是阴霾密布的日子里尹柯发觉其实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一个真实降临的奇迹。

后来俩人搬了一趟家,邬童的想法是住的地方要离尹柯单位近点儿,尹柯想每天早上让邬童多睡一会儿,最终俩人采取了折中的法子寻了个路程都差不多的公寓交了租金也就是班小松对门……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们很多钱……”班小松被这对狗夫夫从床上拽起来帮着收拾房子顶着黑眼圈如是说。

“真在一起了?”

“如假包换。”邬童得意的拉着尹柯的手在班小松眼前炫耀。

“啧,真是腻歪。”

“你们没事干的吗?滚去洗碗!”尹柯蹲地上整理电线,心烦的很。长腿一伸,一人一脚把班小松跟邬童踹进了厨房。

班小松走后,邬童寻了把梯子开始挂窗帘,尹柯怕他摔着,在底下扶着。快要到入夏的时节,空气里流动的风不再是冰冷刺骨,不时还能带来植物清新的味道。

“邬童,咱们待会去楼下买几盆盆栽放家里养着吧。”

“成,你再去挑挑有什么喜欢的都买回来。”邬童等了很久下面那人没了回应,他低头看了一眼,好家伙,又开始发呆了。邬童从楼梯上下来抚了把尹柯的发。

“想什么呢。”

青年浅浅的梨涡上像是盛满了蜜糖。“感觉在做梦一样。”

邬童把人抱在怀里,想到这么多年尹柯独自一人熬过来的岁月心脏微微发酸。

“不是做梦。”

“从今往后我会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

“你俩是嵌花的,别人都是烫金的。”班小松把喜帖递到俩人手里,眉飞色舞好心情遮都遮不住。

邬童拿着小卡片端详了会儿很是满意。“那你也是很走心了。”

“那是,你们也抓紧时间相互祸害祸害麻溜走进婚姻的殿堂啊!”

“就你嘴贫?”邬童没一会儿就跟班小松闹一块去了。尹柯在旁边看着不知为何总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班小松都要结婚了。

班小松把婚礼定在了海边,海浪衬着落日的余晖袭上细软的沙滩,贝壳透出晶莹的光圈与岸边的礁石相互打磨谱出动人的乐章,静谧又盈满浪漫。互相交换戒指的时候,平时没个正形的新郎官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泪流满面,尹柯打心眼为好友高兴,爱情长跑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是比修成正果更圆满的了,台上新人幸福洋溢的笑脸被相机定格,瞬间即永恒。

“真好。”尹柯精致的侧脸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柔软的光晕。邬童转头去望尹柯,右手搂住爱人的腰,眼里柔波深重。

“你穿新郎服也一定很好看。”

尹柯年中的时候升了职要去海口培训一个月,在这件事上邬童可能是最不为尹柯高兴的那个。

“新家都没捂热乎呢,又走。”

尹柯订了晚上九点的机票,邬童把人送到门口嘴里不住埋怨。

尹柯抱了抱委屈的小狼崽“我不在,自己点外卖吃,去小松家蹭食也行,别瞎折腾厨房了,上回买的新砂锅煲粥用的,我还没煮上几回就给我捣饬坏了,晚上空调不要开太低,被子盖好……”

“知道了,就你话多。”

“啧……你还有理了。”尹柯捶了那人一拳,装好行李准备启程。衣服一角又被拉住了。

“又怎么啦,祖宗!”

“你快点儿回来。”

“知道啦。”

“嗯,你走吧。”

这走是走了,没走几步又被拉回来了。尹柯有点哭笑不得,随手糊了把爱人的头发,他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体验一把小年轻儿热恋的感觉。

“我真要误机……”

紧接着无名指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尹柯失去了所有言语。往日开朗话痨的爱人正左顾右盼着,脸颊两侧生长出天边最溺人的晚霞,邬童小心翼翼的望向尹柯,像是在看什么珍贵的易碎品。

“等你回来要不要……一起结个婚?”

要不是那人一反常态的羞涩模样,尹柯还真以为刚才邬童只是问了一个类似于“今天我们吃什么?”这种弱智问题,相处了这么多年尹柯晓得邬童粗线条,没想到能粗成这样,顿时有种自己选的人。跪着也要爱完的悲壮感。“戒指太大了,晃晃就掉了,款式也不好看,这钻豆大一颗的我又不是暴发户……”

邬童听着听着就急眼了,把原先那么点儿不好意思都收了回去。

“尺寸不满意咱们可以改,款式不喜欢咱们就换,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结婚嘛。”邬童嘴一瘪相当委屈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怕尹柯跑了似的攥紧尹柯。

“难道……你介意哥弟恋?”

“上大学那会儿,你老让我学长学长叫你来着!我不管,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凭本事泡的汉子坚决不能让给别人!我也就比你小了两岁……”

尹柯:……

尹柯:……

神TM哥弟恋。他现在啥也不想干,就想给邬童换脑子。

尹柯正准备教育教育眼前这小兔崽子顺便传授一下求婚的正确打开方式的时候,青年浑厚低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是一颗小石子荡进尹柯心湖上泛起层层涟漪。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徐徐凉风袭来,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眼前26岁的邬童依然是尹柯爱惨了的少年模样。他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却不自觉在夜幕的掩护下湿了眼眶。

“你这求婚也忒寒碜了,一点儿也不浪漫。”

万籁俱静,偶有点点萤火扑上枝桠,像是从宇宙之巅摇拽下来的瑰丽星辰,邬童把人搂进怀里,领着状况外的爱人把另一枚戒指戴在自己手上,在尹柯额头虔诚印下一吻。

“因为我早已想不出比与你尽早共度余生更浪漫的事情了。”


如果你爱一个人要怎样才算得上款款情深?

尹柯时常听周围朋友提起也在许多电影里见过。那些爱情总是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上下楼错开的电梯,永远起飞不了的机场航班以及不到最后一秒绝不说出口的那声喜欢,人们总是怀抱着不知疲倦的爱恋再次相遇,仿佛只有那样等到日后回想起来时才能足以惊心动魄,满心欢喜。

尹柯对此不以为然,望向所爱人之人仿佛要把世界上所有色彩斑斓全都印进眼眸。爱情其实很简单,你只需陷入爱里,把身子埋进爱人坚实的臂弯便可求得一世安稳。


尹柯听见自己的心在说:我愿意。


(完)





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

源自《霍乱时期的爱情》




2017-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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